谷镜汧
上医的16名一级教授中,谷镜汧是其中的一个。
早年,他先后于德国海德堡大学病理学系及柏林大学病理馆深造,年获医学博士学位后归国,辗转赴北京协和医学院执教病理学。未几,颜福庆赴协和任副院长,两人得以结识。年,国立第四中山大学医学院开始筹建,谷镜汧辞京赴沪,与颜福庆、蔡翘、张鋆等人共同创建上海医学院的前身。学院开学时,教师仅9人,谷镜汧为其中之一,亦是学院病理学科的奠基人。他认同颜福庆的办学理念,“认真办好医学院,教授出更多的好医生,才能早日摘掉东亚病夫的帽子”,至此与上海医学院休戚与共,终生没有离开。
所谓病理学,是研究人体疾病发生的原因、机制、发展规律以及疾病过程中机体的形态结构、功能代谢变化和病变转归的一门基础医学学科,同时也是基础医学与临床医学之间的“桥梁学科”,可帮助临床医生对疑难杂症和死因进行病理诊断,诊断结论具有最终权威性。病理学研究方法中最重要的是尸体病理解剖,除做病理诊断外,还能及时发现某些传染病、流行病,为预防措施提供依据,与此同时,通过尸检积累的人体病理材料也为后来者提供丰富的研究样本,促进病理学自身的发展和整体医学水平的提高。“病理学之父”莫尔加尼(GiovanniBattistaMorgagni)最重要的著作《疾病的位置与病因》便是数百例尸体病理解剖基础之上进行观察总结的结晶,毫不夸张地说,没有尸体解剖,就没有病理学科的诞生。
在尸体剖检领域,谷镜汧开国内风气之先。做解剖,需事先征得死者家属同意,我国传统向来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入土为安”等观念,于是,谷镜汧在国内首倡遗体捐献,不但于报章杂志上呼吁重视尸检工作,推动社会知名人士为医学发展自愿捐献遗体,自己亦身先士卒,生前即立下遗体捐献志愿书。另一厢,则在尸检手术台上身体力行,一生完成逾千例病理解剖,每例尸检均仔细观察研究,取出必要的病变组织器官,以备制作切片以供后续研究之用,手术完成后,常和技术人员一起精心修复缝合,保持死者的完好外形。
前排左三为谷镜汧
早在海德堡大学求学时,谷镜医院检验所勤工俭学,专作尸体解剖,生活异常艰苦,也异常纯粹,于他而言,正如他后来对谷伯起所说:“这是我的苦工时代,也是我的黄金时代。”凭借大量的尸检工作,他得窥病理学研究的门径,在德期间,发表了《肠道先天性梅毒》等多篇论文,展露峥角。归国创立上医病理学科后,则常常披星戴月地从原吴淞校址前往海格医院停尸房做尸检。年4月,新校舍落成,病理学科迁入东一号楼,哪知好景不长,同年即抗战爆发,校址为日军所占,上医举校内迁,先后辗转于昆明市郊白龙潭和重庆歌乐山龙洞湾临时办学。在歌乐山,谷镜汧依然坚持尸检,尸检房为泥土筑成,条件简陋,许多解剖常常在半夜点着煤油灯或打着手电筒做完。
做尸检的同时,谷镜汧非常注意收集病理标本,做教学与研究之用,期间由于遭逢战乱,心血常常毁于一旦,又只能白手起家,从头再来。比如年他短期赴美进修,期间一二八抗战爆发,吴淞校址被夷为平地,所有病理标本和切片付之一炬,归国后他在废墟上数次搜寻,“零零碎碎又捞了一点回来。”抗日战争胜利后,作为代理院长的谷镜汧率师生由重庆返沪复校,装载资料仪器的木船在万县附近失火,重整旗鼓收集来的大量珍贵病理标本沉舟侧畔,付诸东流。抗战八年,东一号楼损毁严重,经修缮后,上医师生于年8月正式复课,谷镜汧携病理学同仁重新迁入东一号楼二楼,仅存的病理标本置于教研室内,得短暂喘息。
如今位于东一号楼底层的病理标本博物馆,陈列了谷镜汧及其后辈同仁多年收集的成果
不过,平静也没持续多久,解放战争就打响了。年,在共产党领导下,各地大学生发起“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的五二零运动,不少上医学子加入这股潮流,国民党军警入校逮捕进步学生,谷镜汧出面与军警交涉,未果,其后积极探视被捕学生,奔走营救,学生获保释后,允许学生复校继续跟读课程。此后历史进程一目了然,国民党败走台湾,包括谷镜汧在内的名上医教师在东一号楼迎接新中国成立。年,国务院进行全国教授等级评定,作为中国病理学奠基人的谷镜汧被评定为一级教授。
解剖了成千上百具尸体,收集制作了数量可观的病理标本,进行学科建设的同时,谷镜汧的病理学研究成果也到了收获的时候。早在内迁重庆时期,他就因学生食盐中毒事件,对川南地区“痹病”进行研究,证实为食盐中含有氯化钡所致,于是指导当地盐商将芒硝加入,令氯化钡转化为硫酸钡沉淀,从此令当地“痹病”绝迹。建国后,他从尸检材料入手,整理和分析百余例血吸虫病病理标本,对血吸虫病病理学进行系统研究,为防治肆虐江南一带的血吸虫病做出了重大贡献;此外,医院肺科教研室主任、著名肺科学家吴绍青合作成立当时第一个跨学科科研合作平台,对肺结核病理进行攻关,为肺结核的传播、降低结核病的发病率、提高治愈率提供了理论基础。医院肝癌研究所在肝癌诊治上国际领先,业内皆知其特色为早期诊断和早期治疗。早期诊断的前提是了解肝癌发病机制,事实上,从慢性肝炎引发肝硬化导致肝癌的证据正是由谷镜汧最早从例肝癌的病理变化中总结与发现的。
谷镜汧使用过的打字机
做病理学研究,谷镜汧的独门绝技是观察病理组织切片,长达好几个小时的持续观察于他而言乃家常便饭。当然,自德国病理学家魏尔啸(RudolfVirchow)创立细胞病理学以后,以光学显微镜直接观察疾病的组织病变已成为病理学家的基本功之一,谷镜汧对此门工夫的把握只能用出神入化来形容。谷伯起回忆父亲的文章中曾引用谷镜汧原话:“虽然许多病变从大体上说是相同或相似的,但各例与各例之间又有不同之处,要通过比较两者的异同,分析其可能的发展与后果,就能把死的标本看活,思路也随之开阔了。”也正是如此,看似单调无味的切片观察才有了某种超越科学范畴的审美趣味,否则你很难理解他为什么以“秋风扫落叶”一词形容“急性黄色肝萎缩的肝组织改变”的病理切片,又以“凤去楼空”去描绘“小脑浦顷野细胞脱失”。
他醉心于显微镜观察,推己及人,对后辈们亦要求严格,清晨8点到达东一号楼二楼后,第一件事便是在各个办公室间走一走,看看青年教师们“有没有把显微镜从箱子里拿出来架好”。在张月娥看来,谷镜汧的风采不在讲台之上,而在显微镜前的慧眼之中,每逢向他请教尸检组织切片的病理变化时,“他往往会和你一起坐下来看上一两个小时,从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推想这些病变是如何发生发展的,有时还建议你从尸检档案材料中找出更多同类相关的病理组织切片加以比较,以支持或矫正这种设想,不少科研思路或新课题就这样诞生了。”张月娥说。
东一号楼二楼病理学系的长走廊
日常生活中,谷镜汧的唯二爱好是旅游与摄影,旅行途中拍摄的照片必认认真真整理好贴于相簿之上,并附题词。当年旅德求学时,他曾在巴耳门的岱尔巴谷留下了一张风景照,题词是:“人家的锦绣河山不但不足以令我留恋往返,却以我忉怛(作者注:忧伤,悲痛之意)之感。”那时他还年轻,此后的人生选择,似乎是对此的注疏。
年7月,谷镜汧逝世,弥留之际他叮嘱家人将其遗体捐出,用作病理解剖。
本文为节选,原标题《东一号楼:中国现代医学教育的培养皿》,即将刊于校友刊物《复旦人》30期
值班编辑:李荣
九十年峥嵘岁月,经年流转;九十载砥砺沧桑,征程如歌。
为了庆祝和纪念上医创建90周年,为了更好地支持上医的建设与发展,90周年庆捐赠活动正式启动!所有捐赠以90元的倍数进行(90,,……以此类推),捐赠款注入颜福庆医学教育发展基金,将用于学生培养、师资建设、学科建设、校园建设、文化建设、校友基金等各个方面。
上医发展,有你有我。从现在开始让我们携手同行,共创未来,祝福母校的明天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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